沙沟鬼子丢了两车布匹,惹起了上级鬼子的愤怒,责令临城、沙沟的鬼子一定要把布匹
追回。就这样,临城、沙沟的鬼子,加上枣庄、峄县据点的支援,向湖边进行搜布的扫荡了。
各路鬼子到湖边的村庄,就找伪保长,四下抓老百姓,把他们吊起来,追问飞虎队把布
埋在什么地方,到处是一片拷问的哭叫声,可是还是摸不着布的下落。扫荡的鬼子不甘心,
竟驻在湖边较大的村庄土,利用地主的炮楼,修起临时据点,不分昼夜的四下搜索。
可是铁道游击队的布,并没有埋藏在湖边的村庄里。李正事先已估计到敌人搜索这一
点,他和老洪商量着,不但没有把布藏在湖边,甚至也没有在微山岛着陆。他知道这三十多
船布,就是山里上万部队的棉衣,布已到手,要是丢失了,再搞就不容易了,部队就没法过
冬了。所以他和老洪,秘密的叫长枪队警戒着,押着布船,划向微山岛西南湖的深远处去
了。那里是方圆数百里的水面,临城、沙沟敌人没有水上设备,是不容易到那里去的。就是
搞来汽艇也很难找到,因为这布船,不固定在一个地方,今晚在这里水面过夜,天亮又划向
另一个地方了,有时候他们还分散着。
就在敌人扫荡湖边搜索布的时候,冯老头飘着雪白的胡子,拄着枣木棍,迈着矫健的脚
步到山里去报信了。到司令部,一见张司令,像家乡发生了大喜事一样,笑着说:
“好了!搞到了”
“什么?”
“布!一搞就是两火车,快去驮吧!”
张司令一听说铁道游击队搞到布匹,马上去找王政委报告好消息,这些时一直在担心的
部队的棉衣问题解决了。他命令参谋处把司令部所有能够集中的牲口,都集中起来,又向团
里调来一批,派了两个连,带了七十匹骡马,连夜赶到微山湖边去。
山里派来的人马,乘着黑夜,秘密的越过铁道,穿过湖边,载布船靠近岸,卸下布打上
驮子,可是七十匹牲口只驮了一小半。李正站在船头,对山里来的带队人说:
“连队的战士也每人背一点吧!山里等着棉衣穿,早运走一些,就早有一批战士穿上棉
衣,在这里还是不保险的!”两个连的战士又背了一批,只运了一半。老洪望着已经离去的
人马,向带队人喊着:
“还得来一趟呀!”
敌人搜布的扫荡还在进行,为了免受损失,第二天晚上李正从地方上动员了一批老百
姓,由长枪队护送着,送往山里。第三夜,司令部就派了一个营来背,才把布最后运回山里
了。
这次搞布车是胜利的,整个解决了山里部队的棉衣问题。司令部来信,奖励铁道游击
队,山里部队的指战员也都写信给他们,表示感谢和祝贺。老洪和他的队员们,像孩子给自
己家里做了一件好事,而受到家人的夸奖那样,感到兴奋和喜悦,通过这次搞布,他们发动
和组织了群众,在搞布和战斗的过程中,使湖边人民认识到自己队伍的力量。这一批布里边
有一小部分带色的花布,铁道游击队都分给运布的群众。每个男人都能分到两三丈蓝布,女
人们都能分到足够做两身衣服的花布。当他们接到这些报酬时,都以极欢乐和感激和心情望
着铁道游击队员。
芳林嫂也分到两丈花布,她很高兴的找到老洪,坐在他的身边,用手抚摸着布上的花
朵,不时抬起喜盈盈的眼睛,望着老洪坚毅的面孔,她是想和老洪商量,怎样来使用这些花
布。
“给凤儿裁一身衣服吧!”老洪说。
芳林嫂本来想给自己做一身衣服,可是老洪先说给凤儿做了。老洪的打算,温暖了她作
为母亲的心,老洪比她先想到自己的孩子,这点特别使芳林嫂感动。她计算了凤儿一身衣服
的尺寸,觉着用不了这些布,就说:
“剩下的布我还可以做一个褂子!行么?”
想到自己要穿花褂子,芳林嫂望着老洪的眼睛,就马上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了。不知怎
的,自从认识老洪,她也很想打扮一下自己了。
“可以么!”老洪笑着点头说,“不过再做一条裤子就不够了。”
芳林嫂看出,老洪在为自己着想了。她看老洪一转身到里屋里,不一会拿一迭蓝布,放
在她的膝头上。
“这是队上发给我的三丈布,每个队员都经上级批准奖励一套新棉衣。我穿着这身旧的
就能过冬,你拿去剪条裤子,剩下的给凤儿姥姥做身衣服吧!”
“这哪行呢!……”
芳林嫂的眼睛里充满着感情,望着老洪,很久没有离开他的脸。他不但想到凤儿,想到
自己,甚至连凤儿姥姥也想到了。他是个打仗勇敢的人,可是处理家事上,竟也这样周到。
自家的一切,他都想到了。自己也应该为他着想啊,想到这里,芳林嫂就说:
“我还是给你做件棉袍穿吧!”
“不!”老洪指着身上那件深灰棉袍说,“这不还好好的么!可以过冬的,打仗用不着
穿好的!我这样安排,你就这样作就是了。”
“这怎么……”
“怎么?你还要来一套客气话!”
“谁给你说客气话呀!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么!”说着芳林嫂给他放下一双已缝好
的袜子,就笑着走了。
他们把带色的布匹,除了分给运布的群众,还存半船黑布。这是司令部指示他们留下,
要分给活动在附近的几支小游击队的。司令部已经指定那些游击队,到微山湖来领布做棉
衣,同时命令他们,配合铁道游击队,打掉逼近湖边搜索的敌伪据点,暂时坚守这一带地区。
整批白布已经运走了,只留这半船黑布,就用不着再划向湖的远处去隐蔽,只悄悄地划
到湖边,由一个分队警戒着。其他的部队都到岸边活动了。有三支小游击队过来,领了布,
和长枪队一道,打退了进逼湖边的据点,他们就撤进湖里,准备在这里过年。
可是,就在这半船黑布上,出了一件事情:一个队员偷了布携枪逃亡。李正听说有个队
员携枪逃跑,认为这是件大事,马上找到林忠、鲁汉来谈话,因为这事情就发生在他们那个
分队。
林忠这个沉默的分队长,看到政委,眼睛露出难过的神情,他在这次搞洋布的工作上,
深入沙沟,立了一功,可是,在自己分队上,竟发生了逃亡,给这次胜利造成不应有的损
失。他详细的对政委汇报了情况,并恳切的检讨:
“我太疏忽了,逃跑的叫黄二,只怪我对他的认识不够,平时又缺乏掌握和教
育,……”
鲁汉却在旁边怒吼道:“像这种偷布人,少了他不是铁道游击队的损失。奶奶个熊,政
委!你让我带两个队员到湖边去,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枪毙!”
李正了解下情况,才知道这事的具体过程。原来他们这个分队负责警戒那半船黑布,这
一天检查,发现丢了两捆黑布。林忠和鲁汉商量,这样传出去,一定要被其他分队耻笑,就
没有声张,下决心要在分队上搞出。可是开了几个会,都没有结果,谁都说不知道。
大多数队员都在猜疑着,有些人发现黄二的脸色有点不对,他们就查丢布的那一夜是谁
值班站岗,查出正是黄二,可是黄二一口咬定:
“我没有偷!我站岗时布还是好好的!”
由于接班人没有点布,所以谁也没有敢肯定布就是黄二偷的,可是大家都怀疑他,他是
铁道游击队拉到微山湖以后参加的,后来才知道他过去干过顽军,平时好吃喝,生活腐化。
鲁汉却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
“不是你是谁?有错误就承认,把布交出来,没事。不然!查出来枪毙!铁道游击队不
要这种人丢脸!”
“不相信有什么办法呢!查出来,枪毙就是!”
事情还在进行侦察,有些队员看到黄二有些神魂不定,就对他说:
“小黄二,你别作孽呀!是你就承认,不然,可小心你的脑袋瓜呀!”’
第三天,在湖边搜索的鬼子,从一个村庄上搜出两捆黑布。鲁汉听到这个消息,带着两
个队员,连夜到那庄去了。他到存布的那家,查问布的来源,才知道这布果然是黄二存的,
他就气呼呼的进湖,可是找黄二却不见了,四下找,找不到,到第二天,还不见面,就知道
是逃跑了。到这时候,林忠和鲁汉也不得不向队部报告了。
李正听过黄二逃跑的情况以后,心情一阵阵的激动。队上竟发生这样严重的事件,不能
不说是他政治工作上的漏洞。他一方面批评了林忠、鲁汉,不该事先不报告情况,缺乏纪律
性;同时,他也感觉到今后要加强各队的政治工作。这些日子,他只忙着往山里运布,而没
有注意到这警戒半船布的分队,想不到竟出了这样大的事。
这事情使刘洪的脸色发白了,心像被什么揪着似的痛苦着,但是他却没有暴跳起来。自
从苗庄阻击敌人以后,他深切的记取了教训,以后他对待问题是冷静得多了。他随时都记着
政委在那个事件上最后对他的谈话,使他认识到作为一个指挥员,一旦失去了理智,会给部
队和战斗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如果在过去,他听到这气人的逃亡事件,一定会暴跳如雷,抡
着匣枪,带着队员冲出湖去,拚死也要把黄二抓回来枪毙,因为这丢脸的事,发生在他的英
雄部队里,他是受不了的。可是现在他却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沸腾的情感,望着政委的脸,他
发亮的眼睛仿佛在对李正说:
“你看咱们怎样来处理吧?!”
这时,李正正堕入长久的沉思里,他要从这个事件上来吸取经验教训,并通盘的考虑今
后的政委工作。当天晚上他们召开了党的会议,对这事件作了分析和检讨以后,他便坐下来
给司令部写报告,在报告的最后,他请求组织上给他派几个政治工作干部来,他们准备把长
枪队和短枪分队都配备上指导员,作为他政治工作的助手,训练和教育部队。在分析这里的
情况时,他谈到现在的铁道游击队已经和枣庄时期不同了。在枣庄活动时,队员都是工人成
份,可是到了微山湖边已经有农民队员,随着局面的开展,部队数次扩大,其他成份也参加
了。新参加的成员,虽然大多数都是经过教育有了一定觉悟的队员,但也有少数是看到打开
局面后的铁道游击队,扒火车生活比其他游击队好,带着个人愿望而积极要求参加的。同时
由于部队长期分散活动,缺乏应有的训练和教育,这就是黄二事件产生的基本起因。事实
上,他的逃跑是从物资上引起,而又遇到不适当的教育方式所造成的。李正写罢报告,交冯
老头送往山里。不久,侦察员报告,黄二已经进临城了。
问题更严重了。当晚老洪和李正,带了几个队员出湖,连夜插进古汀,想了解些黄二进
去后的情况。
他们秘密的潜入古汀,找到谢顺的门,门关着,可是却听到屋里有搬弄东西的动静。李
正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就开了,谢顺一看是他们,忙让进屋里,又把门关上,回来就说:
“我正想去找你们呢!你们就来了。刚才我还在揣摸着,要是今晚见不到你们,就只有留给
你们个信了。”
老洪生起气来是不大爱讲话的,闷闷的坐在那里,李正听谢顺的口气,就问:
“怎么!有什么事发生么?”
谢顺摇着头说:“临城站不能待了,我要马上离开这里。”说到这里,他指着屋里已经
打好的铺盖卷:“你看!我正收拾东西!”
直到这时,李正和老洪才发觉屋里一切重要东西都在打包了。里间屋里也有收拾东西的
声音,两个小孩不时探头来望望,已半夜了,孩子还没睡觉,想是谢顺家也在里间拾掇家当
了。屋里的一切,确实像马上要搬家的样子。李正想问谢顺为什么要搬家,可是一想到黄二
的事,就马上问:
“黄二的事,你知道么?”
“黄二?”谢顺愤愤的反问了一声,他仿佛被这提起的名字激怒了。想到问话者就是黄
二的领导人时,他眼睛里就流露出不满的神情。接着他冷冷的说:
“不是他,我还搬不了家哩!奶奶!这小子投鬼子了!”“啊?!”李正的头脑为之一
震。
直到现在李正才理解刚才为什么一提到黄二,谢顺就流露出不满。是的,他作为领导
者,是应该受到这曾经多次帮助过他们的工人的责备的。他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慢慢地问谢
顺:
“你谈谈黄二的情况吧!我们来找你正为了这件事。”“好吧!”谢顺说,“过去他到
我这里来,我都把他当同志看待,可是现在我一提到他就感到牙疼了。他第一天跑到松尾那
里,松尾还不相信他,反把他绑起来。他向松尾报告了铁道游击队几个秘密线索,松尾马上
就把他放了。请他吃酒,还把这次扫荡湖边搜去的两捆布当场赏了他。松尾说:‘这布是你
的,还是送给你!’他认为有了黄二,今后对付飞虎队就有办法了。把他编进松尾直接掌握
的特务队,并送他一条洋狗。就这样,黄二就作了临城很红的日本特务。松尾所布置的岗
哨、行动都和他秘密商量,他在松尾面前说一句算一句,所以人人都怕他!他就是这样投了
鬼子……”
说到这里,谢顺望了老洪和李正一眼,埋怨地说:
“咱队上怎么收留这样的人呢?看看!不小心,这不坏了大事!”
李正点了点头说:“你的事他告发了么?你就为这事搬家么?”
“还没有!要告发,还不早抓走了。可是他已跟我打了个招呼,我就得马上偷偷的搬。”
“怎么个招呼?”
“今天上午,我在站上值班,他见了我,我打了一个寒战。打冈村的事,他是知道的,
要是他报告了,我不就完了么?他把我拉到一个僻静处,对我说:‘老谢!咱可是老熟人
呀!’你看!第一句话就点到这上头了。我心里虽在嘀咕,可是脸上却装得没事,我说:
‘是呀!老弟!你到站上来了么?’他说:‘可不是!到站上你可得关照点呀!’我说:
‘有啥困难我当然得帮忙!’他就说了:‘我刚到站上,想安个家,虽然有那两捆洋布,可
是还没换成钱,我就想到你了。’说到这里,他把手指一伸:‘借这些!一百块!’竹杠敲
上来。为了说明这钱非借不可,他还说:“老谢!这个忙你得帮!话不用多说,啥事心里都
有个数,反正你明白、我明白,能借钱才算好朋友!’我一听这话里有话,要说不借,当天
我就会被捕。所以我连个噎嗝都没打,很爽快的说:‘好兄弟!要用钱么!这个忙为哥的还
帮得起,一百块!行!可是有一点,兄弟,你得缓两天,我的钱多数借在别人手里,我得讨
还过来,后天给你怎样?’他说:‘可以等你两天。你要帐时,遇到谁不想给钱,告诉我一
声,抓他到宪兵队就是!’就这样才算分手了。下班后,我就和家里商量,这一百块钱,得
我四五个月的薪水还不够,我往哪里弄?话又说回来,我就是有钱,也不能给这个龟孙!”
说到这里,谢顺气愤的叫骂了一声,又低低的说下去:
“有什么法呢!想想只有偷偷溜走利索。我和他说两天时间,就有这个意思,想抽个空
在夜里偷偷把家眷送上车,到别处去混。我在铁道上的熟人倒多,到别处可以托人找个事
做,可是,携家带眷到一个新地方也并不简单呀,既然摊上这个事,那又有什么办法
呢!……”说到这里,谢顺难过起来了。
“到微山湖去吧!”老洪豪爽的说,“你为我们的事受累,我们应该照顾你的!”
谢顺说:“这条路,我也想了,我是个单身汉倒可以,跟着你们干就是了,可是携家带
眷,老婆孩子一大堆,去干队伍也不是个事。想了想,还是到别处去吧!今晚我就想去和你
们告别,要是来不及就给你们留下信,想不到你们正好来了。”
说到这里,谢顺沉默了一阵,心里很难过。按道理他是应该留下和老洪一道抗日的,可
是家属连累着他,又不得不分手了,这一点特别使他难过。正因为这一点,他仿佛感到很对
不起老洪和李正,所以他没大抬眼皮,又说:
“咱们在一起好一场,我虽然不和你们在一起了,可是到别处去,遇到能帮助抗日的工
作,我还要干。因为我是个工人。你们以后在这里活动可要小心啊!这黄二不除,将来可要
吃他的亏的!现在你们来了,我给你们再介绍几个好工友,我虽不在这里了,将来你们找到
他们,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的帮助你们的,这几个关系黄二是不知道的!……”
听到谢顺一番谈话,刘洪完全被这工人的忠实和正义所感动了。他过去是那么勇敢的送
情报、打信号,帮助铁道游击队消灭了冈村特务队,并帮助搞药车及其他物资。现在受了连
累,不但毫无所怨,还为这里今后抗日的斗争担心,出主意。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谢顺刚
才的责备,并不是出于个人的得失,而是从爱护铁道游击队而发出的。不过李正听到谢顺不
能进微山湖,曾沉默了一下,他一方面觉得他舍不得家,还不能坚决参加革命。另一方面,
他也怪自己预见性不高,如果事先能估计到眼前的情况,一切都作好准备工作,谢顺也许现
在能留下了,不过现在仿佛一切都晚了。
李正握住了谢顺的手说:
“你对我们的帮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你的话我们也牢牢记着,黄二这个家伙,我
们会对付他!……”
老洪和李正想的一样,他没等政委说完,就走到谢顺的身边,低声而很果断的说:
“你放心!我们一定把黄二杀掉!”
老洪和李正商量了一阵就到外边去了。
老洪在外边找到彭亮,彭亮正带着几个队员在附近警戒。老洪见到他就低低地问:“带
款了么?”彭亮是全队的经济委员,钱款都存在他那里。彭亮说:
“有!”
老洪从彭亮手里,要了一笔款子,又走回来,坐在李正的身边。这时,李正问谢顺:准
备几时走?
谢顺说:“我想乘下半夜北去的车。夜里不容易被人看见,我请假说是到上海去的,可
是我坐的却是上天津去的车,黄二告发后,也不会找到我的。”
老洪再一次走到谢顺的身边,他发亮的眼睛有点湿润,他虽是个刚强的人,但对同志和
朋友,却是多情的。他对谢顺说:
“你要走了,我们也不能留你了,”说着就递过去一迭票子,“这是三百块钱,你留着
作路费和安家的费用吧!”“这哪行呢!”谢顺对这慷慨的帮助,感激得好久说不出话。
“这是应该的!”李正说,“你帮助铁道游击队作了不少工作,因此,无论你出发或回
家,是应该像一个队员一样得到路费的!收下吧!”
李正详细记下了谢顺所介绍的几个关系,看看表已下两点,就和老洪起身告别了。临分
手时,谢顺很久的紧握着李正和老洪的手不放。
“再见吧!我们今后要用战斗的胜利,来回答过去你对我们的帮助!”
他们走后,谢顺在门口的暗处站了很久。
从谢顺家出来,李正和老洪一直在深沉的思考问题。他们想到一年多来,在湖边和敌、
伪、顽以及顽固地主的斗争,由不熟悉而渐渐能摸到了规律,掌握主动,打开了这里的局
面,可是现在又遇到新的情况,就是又要和叛徒作斗争了。这后一种敌人是最奸险毒辣的,
和这种敌人进行斗争,是尖锐而复杂的事,需要动脑子。因为他了解我们在敌区的线索,知
道我们活动的方式。要对付他,首先一点是应该把这叛徒所了解的我们在敌伪据点里的内
线,来个隐蔽和暂时撤退。对敌斗争和方式也不能老一套了。一路上,他们考虑了应该撤退
的名单。他想到临城站,又想沙沟站。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之即决定派人把黄二叛变的情
况通知有关人员。李正对老洪说:“可能已经晚了,但是必须尽力通知到,并设法把黄二马
上除掉。”
李正和老洪带着队员,到了湖边,湖边的夜是静的,冷月映着湖水,深处枯草梗里,不
时传出水鸭的鸣叫。彰亮打了一个口哨,一艘小船,从枯草丛里驶进水道,冲着近岸的薄冰
过来。他们上了船,小船就静静的向湖里驶去,水上发出有规律的橹桨拨水的声响。
老洪和李正静静地坐在船帮上。继续思考着问题。
果然不出李正所料,当他们一到微山,天傍亮,张站长就慌慌张张的进湖了。
一见面,张站长就说:“事情暴露了,昨天夜里,鬼子突然包围了我的房子,幸亏我早
有准备,鬼子一打门,我就从后窗口跑了,鬼子打了一阵枪,也没打着我,我就窜到湖边坐
船到这里来了。”
“大嫂子早出来了吧?”
“前些时带着小孩到芳林嫂那里去了。不然我虽跑得出,她们也会被抓去的!”
李正听着这消息,知道黄二叛变的情况,没有及时通知到每个有关人员。他紧紧的握着
张兰的手,以慰问和欢迎的口气说:
“好吧!我代表铁道游击队,欢迎你参加到革命队伍里来,咱们一道和鬼子展开殊死的
斗争。”
“我只有这一条路了。干吧!”
李正和老洪为了特别欢迎这新参加者,全队会了顿餐。李正很高兴,因为铁道游击认
里,不但有司机、挂钩、打旗、搬道等工人,现在也有站长了。铁道上各种业务他们都能精
通,并且可以掌握了。同时张兰又懂得日本文,又会说日本话,这点对今后的斗争是很有用
的。
天黑以后,林忠和鲁汉带着他们的分队,到东洼去,要到这个庄子拆炮楼。因为敌人这
次扫荡,到湖边搜布,曾利用湖边村庄里的炮楼,修起临时据点,鬼子据守在地主的炮楼
里,使游击队很难攻打。铁道游击队配合来取布的各游击部队,把这一带临时据点逼退以
后,李正曾召集了各庄的士绅开了个会,动员他们把炮楼拆除,以免被敌人利用。现在林忠
和鲁汉就是奉命到东洼村督促拆炮楼的。其他各分队也分头到别庄去了。
这庄有两座炮楼,一座土炮楼是一家富农的,另一座大砖炮楼是一家地主的。这些炮楼
是抗战前修起来防土匪的,现在鬼子却利用它来对付游击队了。炮楼有两三层楼高,几里
外,就望到炮楼高高的在庄子上边矗立着。
他们先找那家富农,动员了一会,富农开始不乐意,以后看看不拆不行,就答应了。鲁
汉到村公所去动员了庄上的老百姓就到富农家拆炮楼了。林忠再去动员地主,这个地主总哼
哼呀呀的不愿意。
“你不是说愿意帮助抗日么?……”林忠耐心说服对方,讲抗战的大道理。
“这炮楼还关连着抗日呀!费好大事修起来,现在拆了多可惜!”
“太关系抗战的事了!”林忠慢悠悠的说,“鬼子守在上边,我们不好攻打,增加伤
亡,这就是它帮助鬼子,破坏抗日的地方。这些我们政委已给讲得很详细了,你应该明白,
还是拆掉吧!对鬼子有利的事,我们就反对。要不关抗日的事,俺黑更半夜还来麻烦你么!”
“这荒乱的年月,有个炮楼总可以躲躲,壮壮胆啊!”地主还是舍不得拆。
“鬼子你能挡住了么!上次鬼子扫荡,你躲在炮楼没下来么?你不敢吧!可是鬼子占住
炮楼,增加了游击队攻打的困难,鬼子却可以壮胆了。……”
“……”地主没有话说,可是看样子,他还是不大愿意。这时,鲁汉提着枪匆匆的进来
了,看到林忠还在那里不紧不慢的说服动员,就瞪着眼珠子愤愤的对地主说:
“你怎么还不拆炮楼呀?你还有什么心思呀?”
地主看这新进来的黑大个子,气势汹汹,手里的匣枪在摆弄着,像随时都要打人的样
子,就有几分胆怯了。他慢慢的回答:
“我不是不愿拆呀!……
“那就马上拆!”
“我……”
“你什么?”鲁汉火了,“你想帮助鬼子跟中国人作对么?你不拆炮楼,鬼子才高兴!
是中国人都应该同意拆炮楼!好话给你说得太多了。你乐意听熊话还不现成么?”说到这
里,鲁汉对地主像下着严厉的命令:
“马上拆,今天不拆炮楼就不行!”
他又回头对林忠说:“这些人脑子顽固得像石头一样,你还跟他罗嗦个啥!我去找人
来!”说罢就气呼呼的出去了。林忠望着鲁汉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有些怪鲁汉太粗
鲁,可是又感到他这么一阵暴风雨,也真解决问题,地主再不敢说不拆了。林忠知道鲁汉性
情粗暴,不善于说服动员,对顽固地主特别恼。同时由于最近黄二的事,他也很容易上火。
林忠想过鲁汉的问题,又对着面前的地主说:
“刚才这个同志说话急躁了些,可是你为什么在这个抗日道理面前,这么不带劲呢!还
是拆了吧!不要心痛那个!为了打鬼子,我们不知牺牲了多少好同志哩!快回去收拾炮楼里
的东西,一会拆炮楼的人就要来了。”
地主到家去收拾炮楼里的东西了。不一会,那高高的炮楼上已站满了人,吧喳吧喳的镢
头咬着石灰缝,人们在拆上边的砖石了。
将到下半夜了,炮楼已拆了大半截,林忠集合了队员,准备转移地方休息。因为临来时
政委曾交代他到下半夜转移湖边某庄宿营。因为他们在这个庄上呼呼隆隆的拆了半夜炮楼,
敌人如发觉,会遭到袭击。这时王虎从家里出来,他家就在这庄,搞了些饭菜,想邀分队长
到家去喝一气再走,但是林忠坚决不肯,他们就趁着月色离开东洼向西去了。
听到王虎约去喝酒,鲁汉是乐意的,一方面是感到疲劳,想喝两盅提提精神;另方面为
黄二的事,确实感到心闷,想痛快的喝一气。可是林忠坚决要走,而且李正又曾派人来通知
他们转移,所以也只得作罢。
走出两三里路,他们经过一个小庄子,这时,队员们拆了半夜炮楼,已很疲劳,肚子也
饿了。鲁汉想到这个庄子里有个老梁,是他们的熟关系,就对林忠说:
“老林哥!到老梁家去弄点吃的吧!夜又这么冷,已经离开东洼,大概不会有什么事
了。去吧!”
“不行呀!”林忠说,“政委不是说过么!我们过去的关系,现在都得少去,重新建立
新的关系才行。我们原有的关系,说不定敌人都知道了。”
“你又提起黄二的事么?提起来我可憋死了,说实话,我真闷得慌!走!去吃点东西,
就马上离开还不行么?”
“可是要快吃快走呀!”
林忠就和鲁汉他们进这小庄了,为了慎重起见,林忠特地在庄边放了岗,鲁汉跳进了
墙,从里边开了门。林忠和王虎几个队员都进去了。
老梁起来,点了灯,生起了火,队员们也都有些饿了,帮着烧火做菜。老梁拿一瓶酒,
鲁汉一见酒就想喝一气,可是被林忠阻止了。
“老林哥,少喝一点不行么?!”鲁汉央求着。
“不行!喝酒会误事呀!我看你近来时常发火,再喝两盅就更不冷静了!”
“我哪发火来?”
“刚才动员拆炮楼,看你那一阵冲撞……”
“冲撞!对地主就应该这样对待。像你那样慢悠悠的说服动员,他一辈子也不愿叫拆炮
楼啊……”
“我是说你以后对待事情要多用些脑子,总是有好处的,遇事就火,是容易坏事的!”
“不火!不火!可是你知道,自从发生了黄二那个事,我心里真像塞了块砖头似的!我
一想起这事来,心里的火就往上冒……”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火干啥?正像政委在党的会议上说的,接受教训就是了,今后要
冷静的对待问题才对。”“冷静!这事别人可以冷静,我能冷静下来么!你说说,事情发生
在咱分队上,处理这个事情我的方式又不好,竟造成这么大的恶果。奶奶个熊,他当了叛
徒!对咱们的革命工作破坏多大呀!好心的谢顺被逼走了!张站长几乎被捕,说不定临城还
有被捕的人!为这事,政委批评了我们,这是应该的。可是这样就算完了么?我心里就松快
了么?这哪能呢?老林哥!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过去怎么样?”
林忠看到鲁汉由于激愤,黑黑的脸上已变成紫色了。他是了解对方的心情的,鲁汉是在
为着黄二的事而有着沉重的思想负担。林忠想安慰他一下,所以当鲁汉问他过去怎么样时,
就说:
“不错呀!咱们自从枣庄炭厂拉起来,搞洋行,打票车,摸临城,揍松尾,打遍临枣
线,威震微山湖,历次战斗,你都参加,而且表现很好,这还有说的么?”
“可是我竟在黄二这件事上作错了,给部队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黄二本人品质不好,走到投敌的道路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话虽这样说,可是事情真弄得窝囊人啊!要是早发觉,把他活逮住,逮不住活的,打
死这龟孙也好呀!奶奶!竟叫他跑了!你说说,这怎么能叫我甘心!……”
一谈到黄二的事,鲁汉就喋喋不休了。就在这时,黄二领着松尾的特务队扑到刚才拆炮
楼的东洼。敌人扑空后,又向西搜索,到了这个小村边,黄二悄悄地对松尾说:
“这村有个姓梁的,是飞虎队的关系,咱们去看看,可能在那里。”
松尾指挥特务队去包围小村,被黄二拦住说:
“如在那里,他们一定在村边设有岗哨,最好化装,偷偷的摸进村里。”
松尾就叫特务队都披上在雪地作掩护的白色斗篷,分散向小村爬去。
林忠他们吃过饭,时间已经不早,离天亮不远了。他站起来,想在拂晓前离开这里,外
边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虎进来了。林忠知道他在村边站岗,就站起来问:
“有情况么?”
“在岗哨上我看见有些白东西,慢慢向庄边靠近,说是狗吧!没那么多,又都是白的,
这里边一定有事,快作准备!”“别吓唬人了!那一定是早起放羊的!”鲁汉说。
“快回去!”林忠对王虎说,接着他就推醒身边已经睡着了的队员。等王虎出去后,林
忠走出了屋门,鲁汉在后边说:“不会有啥事的!”
就在鲁汉的话刚落地的一瞬间,林忠听到外边“砰砰”两枪,他掏出枪,回头叫:
“快出来!有情况!”
当他往大门奔去的时候,王虎匆匆的跑进来报告:
“鬼子进庄了,快!”
王虎说罢,就回头出大门,可是刚一跨上门槛,就被一阵乱枪打倒了。鬼子蜂拥的从大
门里拥进来,一个特务看到林忠就喊:“捉活的!捉活的!”
林忠一举枪,二十响嘟嘟的向拥进门的鬼子扫去,鬼子像撂倒的谷个子似的仰跌在门槛
里外。他把枪往后划了一个半圆形,向前一挥,就对队员们叱呼着:
“突围!冲出去!”
他就跃过门槛,踏着门边鬼子的尸体冲出去了。冲到胡同口上,又有一群敌人拥过来,
他隐蔽在墙角,掷出个手榴弹,鬼子群里轰隆了一声,他就乘着一阵烟雾,窜过嚎叫着的敌
群到街上去了。这时,全庄上枪声已经响乱,间杂着敌伪的嚎叫声。他看看街上敌人太多,
就折进另一个黑黑的夹道里,越过一道短墙,从南边出庄了。
在夹道时,他听到老梁门前的枪声像炒料豆似的,在敌人喊着“捉活的!”叫声里,有
着“奶奶”的骂声,这是鲁汉冲杀着敌群在叫骂,嘟嘟!嘟嘟!二十响不住的在清脆的叫吼。
东方已经显出鱼肚色,天已灰苍苍的亮了,林忠冲到庄边,看到庄四周也被敌人封锁
了,他打倒了两个敌人,冲开了一个缺口,就向西南湖边奔去了。
林忠在向前跑着,后边敌人用火力追击,子弹像雨点样向他身边撒来,可是子弹都嗖嗖
的落在他四周的脚边爆炸,并没有打着他。他跑得心焦舌干,脸上的汗水滚滚的往下流。他
已跑出半里路了。听着后边的枪声,已不集中向他射击了,有的在东边,有的在西边响着,
他知道这是他的队员在突围。他略微一停,往回一看,在朝雾里看到一个人影也向这里跑
来。开始他认为是敌人,可是仔细看,原来是鲁汉,他摇摆着身子在跑着,子弹像刮风样向
他扫射着。
他看到鲁汉就叫:“快!快跑!”可是鲁汉并没有来得及答应,他不时回头打着枪。显
然是后边敌人还在紧紧的追着他。
他又跑了一阵,再回过头来,喊鲁汉:“快!”可是一阵激烈的机枪子弹扫过,他看到
鲁汉突然倒下了,林忠像被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哀叫道:“完了!”可是当他这慨叹声
还没有落地,他就听到鲁汉低低而嘶哑的呼声:
“老林哥!快来!我不行了!你把我的枪摘去!……”林忠的眼睛里滚出了泪水,他感
到失掉最亲密的战友的沉痛,他顾不得四下射向鲁汉身边的弹雨,和源源扑向那里的敌群,
他只想到要抢救自己的战友,以及完成战友牺牲前对他的嘱托,把枪带走,所以他折回头
来,飞箭一样向鲁汉跑来。
他在鲁汉的身边俯下,想把他背着走,可是好几颗机枪子弹从鲁汉后胸穿过,血从他的
身上流出,染红了身边的麦苗,已经不行了,鲁汉已不能说话了,但是他却感到林忠在他旁
边了,他想微微的抬抬头,可是没抬起来,就又垂下来了,只握着林忠的手,就静静的死去
了。
林忠摘下了鲁汉的二十响匣枪,这是打冈村缴获的。他站起来想走,可是已经迟了,天
已大亮了,鬼子像狼群样向这里集中,团团的把他包围住。他看看四周已经走不出去了,就
把鲁汉拖到旁边的一个小洼坑,就蹲在这里,守着战友的尸体,用两支二十响打着冲上来的
敌人。
敌人一次冲过去,被他打退,二次又打退,敌人的尸体在小洼周围摆成一个圆圈。可是
敌人还是拚命向这里冲,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子弹要打完了,林忠枪里只
有一发子弹了,他已不预备把它打出去了。当鬼子嚎嚎乱叫的冲过来,明晃晃的刺刀向他刺
来的时候,他脑子里闪出李正细长的眼睛和老洪严峻的脸,他又想到在山里灯光下的那面红
旗,……就举起枪,向自己的额上打去,接着栽倒在战友鲁汉的身边。
这天夜里,李正在湖边的一个村庄里,在计划着深入临城站的工作线索,他安排着谢顺
临别介绍的关系,已经有些头绪了。当他正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东洼方面响起了枪声,他知
道林忠和鲁汉那边发生敌情了。各分队都分散出去拆炮楼了,他一边派人去调回两个分队,
一边送信到湖边,要老洪把长枪队马上拉出来,前去支援。
当队伍集中起来,天已蒙亮。西北边的枪声已渐稀疏起来,就在这时,从那边突出来的
王友和小山来到了。听了他俩汇报的情况,才知道他们被包围了。
他们赶到那个小庄,在庄西南角半里路的麦田里,发现了林忠和鲁汉的遗体。
天阴沉沉的,落着纷纷的小雪,雪花飘在遗体上。队员们都静肃得像铁铸似的伫立在那
里,一点也感不到打在脸上的雪片。老洪的脸铁青,李正细长的眼睛凝望着牺牲的战友,大
家的眼睛里都含着泪水,四下静得像雪片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他们进了庄,在老梁的门边有着王虎的遗体,又在街头上发现了另两个队员的遗体。敌
人这次偷袭,使铁道游击队牺牲了五个人,正副分队长和三个队员。
李正到庄里,和村民谈话,调查了这次战斗的前后情况。他了解到敌人这次出发是漏过
了他们的情报网,根本没有走村庄,是绕着田野小道,化装着爬进庄边的。
附近的群众听说铁道游击队牺牲了人,有的老大爷、老大娘都流着眼泪,从庄上捐献出
现成的棺材,把尸首盛殓起来。老洪、李正和队员们,亲自用铁镢刨着湖边冰冻的土地,含
着泪把自己的战友埋葬了。
第二天夜里,彭亮按着李正所布置的新的线索,潜伏进临城站,去搞掉黄二。临行时,
李正对他说:
“要细心,但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任务!”
老洪却气愤的说:“一定要把这叛徒打掉,不然,就别回来见我!”
彭亮是深深的理解到政委和大队长的心情的,他也下决心要完成任务。一想到和自己一
道从枣庄炭厂出来的老战友的牺牲,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又想到鬼子那次出动就是黄二领
路,他的牙就咬得咯咯响了。
“奶奶!不打死这个叛徒!我就不算人。”
可是他这夜没找到黄二的下落,他又在一个关系家潜伏了一整天。天黑了,街上还不见
黄二的影子。他纳闷的坐在这家的门楼底下发怔,不一会,一个替他在门外了望的小孩带着
恐慌的神情跑进来了:
“伯伯!快进去!黄二来了!”
“是么?”彭亮忽的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好心的小孩拉住彭亮说:“他很凶呀!还牵
着洋狗呢!是人都得躲着他啊!快躲躲吧!”
“不要紧,我看看他是个什么样。”
彭亮一出大门,就看到黄二瘦瘦的身子,穿着一身鬼子服装,牵着一只狼狗,正向南走
着。彭亮眼睛里冒火了,叫了一声:
“黄二!”
黄二一回头,见是彭亮,他黄黄的脸上突然布满了惊恐,只见他把狼狗一撒,转头就
跑。彭亮把二十响匣枪一举,说了一声;
“你往哪跑!”
“当……当当当……”
一梭子子弹打过去,黄二就应声倒在二十步开外的地上。彭亮飞跑上去,他看看黄二趴
在地上,所有射出的子弹都从他脊梁上成排的穿过去了,污浊的血从他蜡黄的脑壳下向低处
流去。
彭亮趁着渐渐暗下来的夜色,溜出了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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