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颖与乔羽对话：乔羽在大河上荡起双桨　[2004-12-27 ]
　　孙颖语：童年时，有两个画面至今深深印留在我的脑海里，一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假日下午，爸爸、妈妈带我去白鹭洲公园（故乡南京的游览胜地）划船。在船上，妈妈教我唱会了一首优美动听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那个轻风阵阵、碧波荡漾、鸟语花香的下午，被这美丽的歌音伴衬得更加和谐、美好。另一个画面是陪父母参加乡下亲戚的葬礼。年幼不懂事的我，从一片愁云惨雾中逃到河边扔石子。忽然听见远处不知哪里的收音机传来一阵情深感人的甜美歌声："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当时，小小的我呆立在河边，听傻了。这两个画面，我毕生难忘。这两首歌，就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和《我的祖国》，均创作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半个世纪过去了，岁月的风霜始终未能掩盖它们的巨大魅力，它们至今仍在辽阔的中国大地上到处响唱着。这两首歌，以及其它许多优秀中国歌曲的词作者，就是中国最权威词作家乔羽先生，人们都尊敬、亲切地称他为"乔老爷"。"乔老爷"这个特有、响亮的名字，同新中国五十余年的优秀歌咏创作发展史，是紧紧地相连在一起的。
　　秋日的北京，我在钓鱼台国宾馆这个占地数百亩，接待过不知多少国家元首、政府首脑的久负盛名之地，见到了人与词都极具大家风范、也同样是久负盛名的乔羽先生。与乔老爷的谈话，也就在这景美如画的钓鱼台国宾馆内那一片青翠环抱的清幽之地开始了。（以下对话乔代表乔羽，孙代表孙颖）
　　历史是古怪老头
　　乔：小孙哪，你怎么与照片上不太像呢？照片上比较成熟，现在看上去却像个学生，"音乐天空"找了个学生做主持人。（爽朗地笑）来，我领你到外面去转一转。
　　（乔老爷的随和以及带有山东口音的普通话，让我立即产生了亲切感）
　　孙：您住在这里，这么好的环境，会不会写作灵感如泉涌？
　　乔：（笑）我住了快五个月了，一个字还未写呢，因为前阵子身体不太舒服。我喜欢这儿警卫森严，可以令环境非常宁静。这里是专门接待皇帝、首相、总统、总理这级人物的，前几天普京在这儿住，我还看见他了。
　　（我们走到湖边的小山坡坐下，这里真彷佛是一处天地间的世外桃源。）
　　孙：您的许多作品至今仍被人们广为传唱，您当初在创作时，有没有想到它们会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
　　乔：这些歌对你这样年龄的人来说该是老古董了。我在我的文集首页就写了这么两句话："历史是一个古怪的老头。他要留下的谁也无法赶走，他要送走的谁也无法挽留。"我一九五四年写的《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的词，就是描写新中国的少年儿童们在北京北海公园的里划小船时的美好情景，湖光、白塔、绿树、红墙……以及孩子们那天真欢快的幸福心情。我从未想过，到今天人们还在唱这首歌，大人、孩子都爱唱，这同这首歌曲作者刘炽的功劳也是分不开的，他是二十世纪中国音乐界的大才子，是最有影响、最卓越的作曲家之一，曲子写得真好，可惜去世太早了。
　　孙：我知道，还有一些十分优秀的歌曲，如一九五九年新中国建国十周年时，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有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等在场的盛大庆祝文艺晚会上所独唱与合唱的《祖国颂》一歌，也是您和刘炽合作的。《我的祖国》也是你们二人曲、词，由郭兰英（中国最杰出女民族歌唱家之一）最早演唱，这个"铁三角"简直是绝配，后人很难超越。
　　乔：所以很多人问我对现在的很多歌曲作品，包括一些很时髦的流行歌曲怎么看，我都说历史会给你最好的答案。你看，古今中外，能长久留传下来的好作品总是少量的，而大量的作品己经被淘汰，变成再无人提及的历史尘烟了，所以也不必过多去批评、挖苦，要宽容一些。
　　孙：（笑）反正那个古怪老头自会处理的。
　　故乡建乔羽学校
　　乔：（笑）前阵子有记者问我对时尚和经典的看法，当时李谷一（中国著名女歌唱家）也在场，于是我就开玩笑说："李谷一今天穿的衣服就很时尚，但不经典。"大家都笑起来。李谷一唱我作词的那首歌《难忘今宵》已唱到家喻户晓，街知巷闻，连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都是她唱，我们已经很熟络，说这些话她也不会介意。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在一定时间内崇尚的东西叫做时尚，永久都崇尚的就叫做经典。比如优秀的古典音乐。
　　孙：香港、台湾的朋友也都很熟悉《我的祖国》。前阵子我担任汪明荃小姐在香港的演唱会表演嘉宾时，还听到她唱这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歌，听说最近变成了一些卡拉ＯＫ里的清流，有人笑说是"醒酒药"。
　　乔：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歌会进入卡拉ＯＫ，我当初写这些歌时哪有卡拉ＯＫ啊！《我的祖国》是五十年代作为电影《上甘岭》的插曲而写的，影片描写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上甘岭地带与美军浴血奋战的故事。在当时的中国，有两句最时尚、最流行的口号：一是"美帝国主义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二是"中朝人民唇齿相依，中国是朝鲜的大后方。"而偏偏我在这首歌词中只字未提这些套话，写出的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十分佩服当时那位导演，他有水平啊！立即拍板："就是它了！"若碰上一个简单、教条的无知导演，这首歌也就出不来了。
　　孙：世界上很多事情的成功都具备许多因素，有时一个人、一句话的作用，都会关乎整个事情的命运。
　　乔：前一段时间，电视台安排当年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几位女歌者聚会，我说了一句："这首歌是记载了当今老祖母的少女容颜啊！"因为她们当时都很年轻，十一、二岁，现在都是老祖母了。
　　孙：（笑）您的作品不老，老祖母也不老，艺术和精神青春常在！对了，今年初，我去山东省济宁市演出，当地人还特意向我介绍了济宁市内您的"乔羽学校"，真的是十分壮观啊！
　　乔：我的故乡是济宁市，当初我离开时还是一个不到五万人的小县城，现已是有一百多万人的城市了。我出生的地方曲阜属济宁市地域，也是孔夫子的出生地，我和他出生的具体地点只相距四十五公里。
　　孙：那孔子说话的语音应该跟您差不多吧？
　　乔：应该一样或差不多吧，我这个口音想改也改不掉了。有一次，我在深圳一个叫"青青世界"的地方住，有一天吃饭时，一位台湾人陈先生走来问我是不是写《我的祖国》的乔老爷，我回答是。他立即饭也不吃，就与我商量："我想出五十万元钱在你的家乡建一所希望小学。"后来我给济宁市市委书记写信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他们非常重视，立即成立了一个班子，投入一笔经费，在济宁开办了一所颇具规模的"乔羽学校"，现已有八十多个班，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都有了，目前正由我的同乡山东大学校长帮忙筹建大学部。学校有七百亩地，比钓鱼台国宾馆还大，早已不是当初计划的希望小学了。那位陈先生，我们也给他立了一块牌，他不但捐了五十万，而且没有他，也不会想到这件事。这么大和这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这样突然发生的，而且还成了。
　　让我们荡起双桨
　　孙：有时天时、地利、人和的东西真说不清，有些事千方百计想尽各种办法也不成，这也与"人杰地灵"有关。办这样一所以您命名的学校，有意义，多值得骄傲啊！他们可以说："我们这儿地方先出了孔夫子，后又出了乔老爷！"
　　乔：不敢当不敢当！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写了一些人们较喜欢的歌词，没什么了不起，哪能与孔夫子相比！
　　孙：像孔子这样的伟大文化历史人物，要是想用一首不多字的歌词去刻画他，恐怕会难到人望而却步。而您却用了几句最平常而又最不平常的话来形容他，真令人拍案叫绝。
　　乔：（轻轻地哼唱起来）"你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你是一位通情达理的长者，（孙颖也加入）你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乔老爷描写孔子的歌词。）
　　乔老爷与他夫人留我在钓鱼台国宾馆的宴会厅用晚餐。品尝着国宴小菜、"纳珍"国宴白酒，耳边尽是乔老爷的连珠妙语，我简直乐而忘返。正如乔老爷的歌词中所言："有朋自远方来，捧出家酒相待。酒有酒的品格，人有人的情怀。三杯家酒饮罢，香了这个世界。" 　
　 ·乔羽简介
　　乔羽是中国著名歌词作家，一九二七年生，山东济宁人，原名庆宝，在中国有"词坛泰斗"之称。
　　他于一九四六年进入北方大学艺术学院学习，曾任华北大学三部剧本创作员。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以后，他曾担任中国中央戏剧学院、中国戏剧家协会、文化部剧本创作室创作员。
　　一九七七年后，他任中国歌剧舞剧院副院长、院长，中国剧协第四届理事，中国音乐文学学会长，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理事，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
　　乔羽的创作与时代同步，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着有电影文学剧本《刘三姐》、《红孩子》，歌词《我的祖国》、《牡丹之歌》、《人说山西好风光》、《让我们荡起双桨》等在中国家喻户晓的作品，也成为他的代表作。八十年代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后，乔羽创作的《心中的玫瑰》、《难忘今宵》、《思念》等歌词表达了新时期中国人民的心声，因而他的作品广泛流传，成为人们传唱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