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就南水北调问题六问张基尧[2005年10月23日]
盛世治水,泽被后人。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水利工程,南水北调,举世瞩目。《决策者说》六问南水北调,咄咄逼人。国务院南水北调建设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张基尧,四两拨千斤,娓娓道来,为您详解南水北调诸多疑问。
白岩松: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决策者说》。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像三峡工程、青藏铁路、南水北调都是我们平常最常用的词,但是我们对它了解究竟有多少呢?今天我们就从一个特别熟悉,但是也可能特别陌生的一项工程开始。
中国是个总体缺水的国家,水资源分布很不平衡,上世纪90年代以来,“水荒”笼罩中国北方,生态危机日趋严重,给生产生活造成极大影响。
经过50年的调研论证,2002年12月27日,朱镕基总理宣布:“现在我宣布南水北调工程开工”。
工程规划分东线、中线和西线三部分,东线从长江江苏扬州段调水,经过江苏、山东到达河北、天津。中线从湖北丹江口水库调水经河南、河北到北京、天津,西线规划从长江上游调水到黄河上游,供应西北和华北,正在规划中。
工程总投资5000亿元,工期15年,每年向北方调水450亿立方米,等于一条黄河的水量,是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水利工程。
人们也在怀疑:南水北调会不会变成污水北调?有没有腐败问题?数千公里的输水线路,会不会有豆腐渣工程?从长江调水会不会引起长江口海水倒灌?工程指挥者如何协调众多省区的利益?工程完工后北方能否从此一劳永逸?
白岩松:今天请国务院南水北调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张基尧。
张基尧简介: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汉族,1945年生于山东济南。1967年毕业于华东水利学院河川枢纽及水电站建筑专业,毕业后20多年一直在水电十四工程局工作,1986年任水电十四局副局长。1992年调任中国水利水电工程总公司总经理。1996年5月任水利部副部长,兼任水利部小浪底水利枢纽管理局局长。2003年8月任国务院南水北调工程建设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同年被国际工程项目管理合作联盟授予“项目管理杰出领导者”。
白岩松:您好张主任。刚一开始的时候记录了总理针对南水北调说的几句话,先节水后调水,先治污后通水,先环保后用水,一个很核心的因素,除了节约之外,剩下就是跟污染做斗争。
第一问:南水北调会否成为污水北调?
白岩松:东线取水,包括淮河入长江的口,那可是中国现在水源污染比较严重的地方。我去过淮河,在蚌埠曾经达到连五类水都不够的级别,守着淮河没水吃,现在老百姓就关心了,南水北调的东线会不会把污水直接弄到北方来?
张基尧:这不仅是老百姓关心的问题,也是南水北调建设者所关心的问题,国务院领导同志提出来“三先三后”的原则,假如南水北调东线调来的水是被污染的水,是不能饮用的水,不但给人民群众没法交代,我们对国家也没法交代,当前南水北调东线关键是如何治理已经造成的污染。通过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我说两句话,一句话,我们在治污问题上已经取得了明显成效,另一句话,当前东线治污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白岩松:我是否可以概括一下您的心情呢?有信心,但是不乐观。
张基尧:就是有信心,但是我们要做大量的工作,而且使人民群众确实认识到水污染治理不仅是对当今,对子孙后代的一种责任,加强自我保护的意识。比如最近出现一些工业企业偷排污水,结果污染了水源,人民群众就纷纷起来表示抗议,我觉得实际上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动,加强社会的监督和人民群众的监督,对于治污是至关重要的。
白岩松:十年前,那次淮河零点行动的阵势,政府的决心,我当时从淮河源头一直走到山东,但是十年过去了,去年媒体也报道了,淮河对治污出现了很大的反复,相持阶段,随时会恶化,随时也会好转。您会不会觉得这是南水北调东线工程中最难完成的一个任务?
张基尧:起码它是南水北调工程中非常难完成的任务之一,这里面主要还牵扯到人们在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的矛盾,所以我们在进行污染治理的时候必须考虑到,在经济落后地区要采取一些政策性的扶持,让他们既能够保护生态,又能够发展经济,因为人民群众改善生活的愿望是非常强烈的,而且是正确的。
白岩松:贫穷是最大的污染源,南水北调委员会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让很多贫穷立即变化了,您的任务能完成吗?会不会有点无能为力的感觉?各个沿途省份都是同样的级别,能做好协调工作吗?你的威慑力在哪儿?
张基尧:我们还是有信心的,信心基于几个方面:一方面,当前党中央国务院提出要落实和树立科学的发展观,在这个前提下,中央以及地方各级政府加大了对环境保护的力度,这是一个客观现实,所以南水北调办公室代表建设委员会跟山东、江苏都签了责任书,而且省里又把这个责任书逐级落实到市、县,把它作为干部政绩考核的指标。第二方面,人民群众对污染问题已经有了切肤之痛,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最大的,由于水污染导致了饮水的紧缺,导致了环境的恶化,甚至导致了疾病的发生,人民群众纷纷要求加大对污染的治理,减少污染的排放,所以各种举报不断出现,这也使我们对污染的治理加强力度。第三方面,毕竟在南水北调东线我们制定了水污染防治规划,这个规划是经过若干专家反复论证的,在东线的投资有140亿,用于260个项目的治理。第四方面,各种各样的手段必须综合利用。我们不能这边治理,那边出现新的污染。它要发展,在发展的过程中,对于一些污染的项目有一定的利益,在利益的驱使下,他偷偷排放,偷偷生产,所以必须加大监察监督的力度。
第二问:涉及诸多省区,如何摆平各方利益?
白岩松:您过去很多年也都在做工程,在三峡工程的时候我在问,在青藏铁路我也在问,当一个工程注定是一个历史性的工程,而且过去那么多伟人关心、探讨、研究、左争论、右争论,最后开始的时候终于落到了您的肩上,作为一个领导者,这种工程跟历史夹在一起的压力和感觉是什么样的?
张基尧:南水北调工程论证了五十年,一代一代的科技工作者和水利工作者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作为三代共和国的三代领导集体都给予极大关注,现在一旦要建设了,而且把这个担子交给我们,觉得有一种欣喜的心情和一种机遇。
白岩松:第一个先是欣喜和机遇到来。
张基尧:感到非常高兴,但是这个项目,反过来在机遇到来的时候,你要认真研究、分析,我们进一步了解了它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感到责任重大,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油然而生。第二个,作为管理的开拓性,像三峡工程,组建一个公司,开始招标,组建施工队伍就来了,但是南水北调不行,沿线1200多公里,要跨越那么多省市,哪一个项目法人能够组织那么多的管理队伍来管理,所以我们必须研究新的机制,那就是采取委托。第三个,地区的差异性,东线江苏、山东都是比较发达的地区,中线湖北、河南、河北又相对经济比较落后,整体而言,东线人均土地量比较少,中线就不一样,又牵扯到水库,又牵扯到干线,又牵扯到城市,又牵扯到农村,地区的差异性使得各种工作不能一盘菜给大家,因人而异,因地制宜。第四个,技术的挑战性。在管理方面的问题,一般人认为南水北调好像技术很简单,不像三峡,三峡只是工程规模很大,但是施工强度很高,当然它有些技术难题,但是南水北调工程,比如说东线大流量的水直走和设计,技术上还是有很大的难题,技术挑战。第五个,效益综合性。南水北调不仅仅把水引来任务就完了,不是那么简单,引来的水还必须满足水质要求,而且引来的水要发挥最大效益,要解决满足不同的需求,北方地区还要控制地下水超采,不然引来水以后,继续超采地下水,引来的水有什么用,所以效益是综合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南水北调工程与其说成一种工程,倒不如说成是一种系统,它涉及方方面面,我感到和我的同事们身上担子很重。
白岩松:在您叙述的过程中突然想起节目刚一开始的那个短片了,当时朱镕基总理宣布工程开工的短片,任何一个大工程一定是在现场,是不是因为南水北调工程涉及到这么多的省市自治区,东线、中线都开工,工程又那么大,具体在哪一个位置不好定,所以就跑礼堂举行开工仪式了?
张基尧:这是其中一个原因,除了在北京有一个主会场以外,在山东和江苏分别还有一个分会场,宣布南水北调开工不仅仅是东线开工,也包括了中线开工。中线再开工的项目,我们没有再组织比较大的开工仪式,这也是南水北调工程项目的特点决定的。
白岩松:涉及到这儿的时候,不能不谈到一个数据,南水北调工程,如果要从一个大的概念来说,涉及太多的省、市、自治区,上海市因为有一定的担心,它怕将来入海口的水少了,海水会倒灌,输出大户,比如说江苏,因为要利用它的干渠,人家自己也在进行水的运输,将来等于说地方的工程交给国家,这些都涉及到了各方的利益,您怎么去协调这些东西?
张基尧:从工程和协调来说,现在作为南水北调工程确实也面临着几种不同的挑战,这正是我们比较困惑的,表面上反映在工程上,设计、移民、质量、资金,这是在表面上反映的,实际上在这个工程的后面反映的是一种观念、机制、利益,是一种方式的摩擦和碰撞,这个都潜移默化地渗透到各个方面,比如说观念,传统的观念,这个工程就应该是供水的,供水就应该考虑到农业,农业用水你们为什么没考虑到呢?我们的农业用水的出路在于节水,因为现在农业节水的成本远远低于调水的成本,所以我们在设计南水北调的时候,它的供水对象是城市和工业。还有一种观念,南水北调工程应该是公益性的,应该国家出钱,怎么还让地方出钱呢?正因为南水北调是城市供水,所以它是按照市场的机制运作的,所以观念的碰撞不时地反映在工程各个层次。从体制看,地方以前的水利项目,长江堤防都是中央投资,地方配套,分块切给地方负责,南水北调就不是这样,因为它是一条干渠,要统一管理,统一调度,所以我们组建了四个项目法人,实行项目法人责任制,对跨越地方的项目,我们委托一部分给地方管理,这个大家不适应,到现在很多地方都是省里的项目,你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出钱就行了,但是这就带来了各个省的接口和工程之间不衔接。利益的摩擦,调水区和受水区,调水区调出水,水源的减少会对今后的经济社会发展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受水区的水源增加了,应该对调水区承担什么样的义务,长江口的入海口,会不会由于调水而导致了海水的入侵。汉江,会不会由于调水而导致了汉江下游的生态环境的恶化。在工程层面,中央和地方实际上是两级财政,地方总希望中央多出一点资金,地方少出,工程地方希望多盖一点,中央少管,这种摩擦是经常的,而且涉及到每一个工程的领域和方面,观念、体制、利益和方法的摩擦和碰撞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它是在进度、质量、成本后面的,但是起着很大的作用。
白岩松:冰山底下,在海面底下很大。
张基尧:是看不着的,所以我们在后面的工作假如做不好,前面的工程就干不好。
白岩松:但是您用什么方法呢?
张基尧:第一个,作为南水北调这项工作,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不但使调水区受益,使接待区也受益,在整个规划期间我们就做了南水北调工程要南北双赢的设计。
白岩松:您说这个赢,南水北调工程从大的概念来说,它是一个国家福利,还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运用市场经济的很多杠杆使各方利益得到满足,最后达到一种协调?
张基尧:两个方面,从大的方面来说,南水北调工程对于促进北方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无疑是重大的支撑,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国家的利益。另一方面,在实施过程中,要用市场经济的原则去实施,我们就必须照顾到市场各个方面利益群体的关系,既然是市场经济原则,就要考虑到有关各方面的利益,所以这两方面要结合在一起。
白岩松:跟南水北调有关的各个省级领导,您的个人关系怎么样?
张基尧:都是不错的。我在水利部工作多年,和南水北调沿线各个省的领导都建立了非常良好的个人友谊,从工作关系上来说,大家又各有各的责任,所以我们也有争执,也有思想上的交锋,这是很正常的。
白岩松:会不会接受方的领导跟您关系更好,输出方每次跟您见面的时候态度很好,但是接着会提出很多很具体的,也让您很为难的要求?
张基尧:也不是,其实接受方提出的问题更多一些,这牵扯到南水北调建设基金是受水区各个省市来收取的,工程建设绝大部分在受水区各个省份进行,所以这方面相对还多一些。对调水区来说,怎么样满足对调出这部分水量的生态补偿,这方面在设计当中我们已经做了。调水区的四个共赢,这里面就包括丹江口水库,上游的生态环境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如何共赢,为此我们制定了南水北调丹江口水库及上游水土保持及水污染防治规划。
白岩松:他也高兴了。
张基尧:一期工程大概有八百多项吧,一共69个亿,这个项目国家很快就会批复,通过这种工程实时来促进它双赢。另外,丹江口下游的调水和供水如何供应,毕竟调水增加了北方的供水,介绍了丹江口下游的水量,我们利用了汛期拦蓄一部分洪水,但是在中等水量的时间短,所以我们实施了下游的引江济汉,还有闸站改造等四项工程,投资将近70个亿,算下来也有那么个数量,保证下游的生态不受影响,下游饮水和供水不受影响。
白岩松:这一下子就多赢了。涉及到这样大工程,有的时候弄得管理者跟各个地方之间的利益冲突,最后没法协调了,让中央来说话吧,现在南水北调工程到这个地步吗?
张基尧:没有,总的来说还是不错,这是我们国家社会主义优越性所在,比如说底下有些省长跟我谈,张主任,我在这里必须说这里的话,比如我能说河北话,也能说河南话,因为我代表了河北省那么多群众的利益,但是中央决定了,我一定按中央的精神办,这是原则。所以南水北调建设委员会已经形成了决定,底下需要无条件执行,所以我们只不过在中间做一些协调工作。
白岩松:国务院明确说了,先治污后通水,先环保后用水,会不会2007年东线要通水,有这样几种可能,第一个,由于污染没治理好,这个时间表会向后推移?
张基尧:这个可能性存在,但是我们就力图使这个可能不要出现。
白岩松:第二个,2007年通水,其实是我们偷换了概念,降低了指标,可能不像原来要求那么高,先完成这个通水任务?
张基尧:这个可能没有,我们降低指标,实际上是对人民群众的不负责,水到了水厂要进行处理,而且要增加处理的成本,使人民群众不能得到实际的真正饮水的补给,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白岩松:第三个,2007年也通水了,治污也达到目标了,投资也没那么大,但是从2008开始水质又变坏了,但这时候大家已经不是那么太注意了。
张基尧:这种可能存在,一个,需要我们对南水北调东线的各种管理机构及时监测各个断面的水质情况,发布这样的信息,这个水质不像开始通水那样了,已经变化了。第二个,对于沿线的各级地方政府,这个地方的水质不能达到水质要求,我们要进行处罚,必须对这个区内的凡是危及到水质的有关问题,企业的排污,包括一些垃圾,甚至于在整个运河当中的传播污染都要采取措施。
第三问,南水北调有无腐败问题?
白岩松:老百姓面对南水北调工程经常关注的,南水北调工程一下子涉及到将近五千亿,谁都想从中得到一杯羹,我参与到这工程当中,于是真和假,包括腐败和正义之间的斗争也会在这样的一个庞大资金的范围内进行。
2005年,北京三农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正在进行工程技术管理人员进行培训。
今天亲临我们培训班的领导有三农公司董事长谷长宣同志,大家欢迎。
谷长宣说:我们的上级领导确实在南水北调这项工程中费尽了很大的心血,能为我们今天在座的以及其他单位争取到这个工程。
谷长宣说他的北京三农公司中标了南水北调200公里,价值200亿的工程合同。台下300多名学员都是各大建筑企业的负责人,他们每人缴纳了一万五千元培训费,期望能够分包部分工程。
谷长宣还说,他的三农公司还获得了东北的核电站、北京奥运,上海世博会等和黄浦江沿岸开发工程。
经过南水北调办和当地公安机关的调查,这个培训班是个彻底的骗局,谷长宣是一个河南农民,他号称注册资金1.2亿的北京三农公司同样是个骗局。
白岩松:一看到能管着那么多项目,包括奥运,包括世博,包括核电站的领导,点着一根烟鼓掌的时候,好多人可能就会产生怀疑,看到刚才的画面很多人会笑,张主任,当您最早知道这样的事情,看到这样画面的时候,您是像我们一样笑了吗?
张基尧:没有,我觉得心情非常沉重,为什么在当前南水北调工程刚刚开工不久,各种诈骗案件不断出现,南水北调办公室也发布各种信息和声明,但是还有那么多人相信这些诈骗者,自愿接受他们的邀请,参加这些会议,说到底还是一个利益的驱使。
白岩松:现场有南水北调办公室监督司的副司长刘岩,您遇到的这种李鬼多不多?
刘岩:应该说不少,从南水北调开工以来,应该说接到了有一定线索,有一定价值的举报有四五十起,通过各地公安机关立案查处的,抓的这些诈骗分子,人数将近十几个到二十个,但是事件的个数应该说在十起。
白岩松:造成比较大的结果,已经在某些时间段上比较得逞了的李鬼占多大比例?
刘 岩:基本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得手吧,但是金额不同。
白岩松:所以魔高一尺,就得道高一丈,骗子多了,得逞的多了,容易让不太明白事实的人会直接把矛头和抱怨指向南水北调工程,这是不是也是您非常担心的地方?
张基尧:是的,正因为这样,第一个,我们要加强信息的传递,把真的情况要告诉社会,然后大家来识别这些假的。第二个,我们必须加大对这些假的侦查和排除力度,我们主要还是靠各级地方的公安部门,但是一有线索我们就和地方公安部门联系,进行打击。第三个,我们自身的各种招标和投标工作必须管好,假如我们自己就没有实行招标投标,就有工程分包出去,那这种现象就难以避免了。
白岩松:透明度怎么样?
张基尧:应该说还是比较大的,南水北调有网站,而且我们专门有举报电话和信息渠道,随时可以把我们在哪个工程招标,什么时间招标,在多大范围招标,向社会公布,凡是没有公布的就是没有招标的。南水北调办公室专门有一个监督司,它负责对工程建设的各个环节进行监督,而且我们每年派出很多稽查特派员对项目进行稽查,这个稽查中间包括对资金使用的稽查和工程质量安全的稽查,随时对于工程的承担者提出一些咨询意见。除此之外,对资金的使用要加大社会监督,像这种情况当然还涉及不到资金的使用问题,对于南水北调工程我们会严格执行国家有关规定实行招标投标,没有哪一个项目不招标的,希望社会各界,包括一些承包工程的个体和企业,不要轻易相信这些骗子的诈骗行为,南水北调网站随时向社会各界开通,哪个项目招标,我们都在网站上公布,我们一定按照招标投标法严格执行。
白岩松:五千亿,的确非常庞大,而且持续那么多年,这么大一个工程,一定会有人找过您,或者说写条子,或者说用各种方式,希望能从您的大工程里分到一杯羹。
张基尧:这种是有的,找我的大部分是一些大型国有企业,我觉得这些企业能够参与到南水北调,实际上是对南水北调建设的一种支持,另一方面,欢迎他们来是欢迎他们来投标,而且是公平、公开、公正地参与竞争,绝不是说不经过投标就给他一项工程,这是不可能的。
白岩松:从工程筹备一直到开工,一直到现在,工程系统内部的人有没有因为经济方面的问题倒下的?
张基尧:到现在还没有,希望以后也不要有,正因为这样,南水北调办提出了三个安全,一个是工程安全,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第二个资金安全,不能挪用和拆借,第三个就是干部安全,绝不能南水北调工程建成了,干部全部倒下了。
白岩松:现在没有倒下是因为没有发现,还是您确信拍着胸脯,是因为各种机制的保障,他应该不会倒下?
张基尧:在这方面我更同意后者,因为各种机制还是比较完善的,而且监督比较健全,比如招标投标的环节,我们既制定了招标投标的管理办法,比如南水北调办就把那些标段分得很小,我们现在在南水北调工程上再分标必须经过南水北调办公室批准,这是其它工程没有的,防止以大化小,化得很小,投标次数越多,出现的违规现象就越多。第二,在投标过程中我们必须采取严格的投标制度,比如说我们建立了专家库,专家库是随机抽取的,就像电视台那种随机抽取,而且严格按照专家的意见选定中标单位。第三,在整个过程中有监督司和监管司全程进行监督,尤其是比较大的项目投标,我们全程跟踪。
第四问:南水北调有无“豆腐渣”工程?
白岩松:一提到大型的水利工程,我就想起当初去都江堰的时候是一种震撼,多少年了,人们到了都江堰一定会去看这个水利工程,大楼可以叫百年大计,水利工程一定是千年大计,工程质量本身会不会出现豆腐渣的情况,或者表面上看不是豆腐渣,20年、30年过后这些隐患慢慢显现出来,使这个工程不能成为千年大计?
张基尧:这也是很重要的问题,昨天挪威电视台的很多记者来采访我,他就说南水北调工程和长城这个项目比较是不是可以同日而语?我回答,长城当时是一种抵御侵略的建筑,但是南水北调工程是为人民造福的一种建筑,从某种意义上说,南水北调工程的意义更加巨大,正因为它的意义大,我们必须把它做成一个让人民放心的长期使用的项目。都江堰一千多年了,仍然发挥作用,对于南水北调工程来说,它的质量是重于泰山的,我们花了几千亿的工程,将来成为豆腐渣工程,子孙后代都要指责我们这些先人的,是对资源的浪费,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
白岩松:我特意看了您的简历,您多次获奖,2003年被国际工程项目管理合作联盟授予项目管理杰出领导者,中国仅两位,另一位是青藏铁路的总指挥,2003年8月意味着咱们开工不到一年的时间,刚开工这段时间您的工作是被充分肯定的,您是否可以保证在您做领导期间,做管理的时候,不一定说获奖,但永远配得上这个奖?
张基尧:在南水北调工作这段时间,我会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做好各项工作,奖励只是一种鼓励和鞭策,在我身上压着很重的担子,可以说寝食不安,南水北调这样的工程,虽然我做了一辈子工程,但对这样的项目我也没有经历过,我只有一方面利用以前工作的经验,另一方面还不断深入到基层学习,和基层的建设工作者们探讨。
第五问:工程完工能否从此一劳永逸?
白岩松:我们都在谈南水北调,2002年年底就已经开工了,15年的工期,南水北调通水之后,当完成这个工程之后,对于北方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中国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张基尧:对北方来说,意味着对北方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增加了一个水源保障。南水北调通水以后增加了一定的水量,这个水量可以满足现在水资源的不足,解决了缺水的问题。另外通水以后限制超采地下水,增加生态环境的容量。另一方面,对于南水北调工程的实施,实际上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我们政府执政能力的一种考验。南水北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南水北调通水以后把从西向东流的长江、淮河、黄河、海河串通起来了,这就形成了国家在东部地区的水网布局。现在有交通网、电网、公路网、信息网,就是没有水网,大的水网布局形成以后就可以形成南北调剂、东西相接,在南方水多的时候,尤其在汛期的时候可以大量向北方供水,解决北方地区的生态问题。
白岩松:是不是洪峰的销量也都可以得到一定的分解?
张基尧:是,像今年丹江口水库汛期的时候就是向下放水40多亿吨,将来丹江口大坝加高以后,这40多亿吨水就不一定这样放到下游去,入到海里,可以把它送到北方。南水北调建成以后,是对北方地区节水治污,甚至于挖掘水资源潜力的一种促进。做南水北调规划的时候,是在节水治污的前提下,到2010年缺水测算的大数是二百亿,到2030年就到三百亿了,光靠南水北调解决水资源补给是远远不足的,我们的根基还要落实在节水上,所以我们制定了节水规划。怎么样在南水北调实施过程中,同时加大节水的力度,还要把处理的污水回用,解决农业用水的问题,所以要加大对北方地区污水处理的力度。我总这样说,南水北调是对节水治污的一种促进,节水治污的成果又保证了南水北调目标的实现。
白岩松:不能因为有点粮食就玩命地浪费。
张基尧:对于南水北调工程的实施,实际上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我们政府执政能力的一种考验,现在看来,不管是资金的筹措,还是工程建设中节水治污、生态环境、移民等等这些问题的处理,以及工程建设当中各种矛盾的协调,这都无一不体现了政府在执政能力上的强与弱,要真正实施科学的发展观,构建和谐社会,在南水北调上是一个小小的缩影,所以各项工作都应该紧紧围绕着这个前提去做。当然,南水北调工作的建设也会对全国其它方面起到一种辐射和带动作用。
白岩松: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场也会有一些观众朋友有问题。
第六问:调水后长江口会否海水倒灌?
白岩松:我先问你个问题吧,如果毕业之后让你去东线、中线和西线工作,你最喜欢去哪条线?
清华学生:中线。中线感觉好一点,我是湖北的。长江口那里如果咸水倒灌,我们怎么办?前苏联也有一个好像是北水南调,也出现这个问题。
张基尧:可以肯定地说,南水北调实施以后不会形成长江入海口的海水倒灌,原因有三个,第一个原因,整个长江的径流量是9600多亿立方米,南水北调三条线路调水的总和是448亿立方米,不足5%,当前实施的一期和二期工程加在一起调水是184亿立方米,还不到3%,这么小的水量不足以影响整个径流的。第二个原因,现在三峡工程已经建成,海水倒灌一般是在水少的时候才会倒灌,汛期的时候绝对不会形成倒灌。由于三峡工程建成以后,使得整个入海口的水量得到有效的调节,现在我们拦蓄了洪水,在枯水期的时候往下大量下放,这样可以使入海口附近的水,每增加一千个流量,一千个秒方,比起三峡工程建设以前,它有极大改善。第三个原因,南水北调东线有四大湖泊作为调剂,不是全天候抽水的,到了枯水季,水位下降的时候就不抽水了,到水位高的时候再抽,所以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作为保障,长江口的海水倒灌一定不会造成。
清华学生:南水北调工程毕竟牵扯到各方面的问题,比如说资金,刚才主持人也说了,牵扯到五千亿的资金,以后还牵扯到治污的费用,整个费用是按照多少年平均分配到水价中间,对北方的水价市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张基尧:一个,作为南水北调的资金,南水北调的资金实际上整个建设周期,东线、中线、西线各不相同,所以水价在不同线路上计算的,一般我们测算水工建筑物来说,它的使用年限是50年,像刚才说的抽水泵站这一类建筑物是30年,是按照这样的折旧年限把它算到水价里的。当然,考虑水价的因素,不仅仅考虑到工程的投入、资金,以及管理费用,还要考虑整个北方地区人民群众的承受能力,所以贷款的资金偿还期就延长,南水北调建设基金的征收期也延长,采取多种措施降低水价,使得北方水价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这是没有问题的。
白岩松:过去中国人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将来等南水北调彻底建成之后,这个词恐怕得改一改了,因为天津人和北京人、济南人可能喝的也是长江的水,所以可能是多方的水土最后变成了一方人。前不久我学到了一句话,过去一提到水利,总想到的是抗洪抢险,建工程,建大坝等等,后来水利部的一位朋友告诉我,“水利”两个字的核心理解是让水对人类有利,所以希望南水北调工程尽早实现之后,对所有人有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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